Wednesday, August 16, 2006
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为例
2005年1月5日 作者：周聿峨，王显峰
(暨南大学华侨华人研究所，广东广州 510634)
[摘要]近几年来，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问题日益受到世界的关注和引起国人的担忧，911事件又强化了非法移民作为一种非传统安全因素对国际社会的影响。当前，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是中国非法移民事件的主体，以其为案例对中国当代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进行研究，将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活动作到有的放矢的预防与治理。
[关键词]中国非法移民；福建沿海地区；活动特征
一、问题的缘起
自人类进入新千年以来，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问题便日益受到世界的关注和引起国人的担忧。2000年6月19日在英国多佛尔港发生的58名中国福建偷渡客罹难的重大事件，2001年10月8日在韩国南部全罗南道丽水港海域附近发生的、韩国人蛇集团为淹没犯罪证据而将因窒息死亡的25名来自中国福建的人蛇抛尸大海的惊人事件，加上2003年8月26日台湾蛇头残忍地将从福建偷渡去台湾的22名女子全部推进大海，造成6人死亡、3人失踪的严重事件，是中国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问题被推向国际社会舆论焦点的重大新闻。
另据报道，2004年2月5日发生在英国英格兰西北部兰开夏郡的“莫克姆海湾事件”中的有关中国非法劳工也大多是福建人。而事实上，福建沿海地区作为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高发区而为世界所熟识的时间则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因为1993年6月6日发生在美国纽约海岸的“金色冒险号”事件中的所有286名偷渡客都是福建人。
有鉴于此，笔者认为，以当代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为案例，对当代中国非法移民问题进行研究，是一项十分必要而且也是十分迫切和有益的工作。就新中国来说，偷渡等非法移民现象不是近年才出现的。早在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成立之际和60年代初期，一些反动分子为了逃避人民民主专政的镇压而纷纷逃亡境外；当然也有个别在政治运动中被无辜遭受打击的人以及在大饥荒年代因生活所迫而越境到国外的人。
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实行对外开放和发展经济，加上海外华人回国旅游和创业的互动等因素影响下，以偷渡为主体的非法移民活动便由此逐渐增多起来。据有关学者分析，在1978～1995年间，大约有20～40万中国人非法移民到世界其它国家[1](Ｐ1-6)；而就福建省来说，在1979～1998年间，至少有22万人非法移居国外[2](Ｐ65)。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目前在全球范围内究竟有多少中国非法移民尚不得而知。
自1990年代、特别是9·11事件以来，非法移民作为一种非传统安全因素对国际社会产生的强大冲击而日益受到国际社会的重视。当前，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是中国非法移民事件的主体。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案例对中国当代非法移民活动进行深入研究，不仅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的历史与现状的了解，也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活动做到有的放矢的预防与治理。受篇幅的限制，本文将仅就当代中国非法移民的特征进行剖析和探讨。
二、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
在就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进行分析之前，笔者认为有必要就非法移民活动研究的内容进行一点说明，因为特征是一种形式，它由内容所决定。就目前国际社会学界对非法移民的研究来看，大多数成果仍侧重于对非法移民的跨国迁移过程分析。笔者认为，作为一种流动学进程，完整的非法移民活动流程应包括三个部分，即流动前的准备过程、流动中的跨境过程与进入目标地后的结果过程。应该说，以上三个过程的流程是不能断然分开的，它们是一个链上的三个点，同时它们又处于不断的互动之中，因为它们的流动不是单向的，而是多向的。
有关中国的非法移民活动研究也应该包括以上内容，但在研究的实践中，受各种条件的制约，我们往往不可能完全做到。故在分析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之时，我们不得不将它的内容简化，仅从非法移民活动的形式与工具、非法移民的地域和非法移民的国际空间三个方面进行思考。综合来说，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主要表现有以下三点：
(一)非法移民活动的形式以偷渡为主转变为以非法滞留为主，非法移民的手段和方式向“立体化模式”发展
一般来说，非法移民可分为非法偷渡和非法滞留两种主要形式。1989～1996年是中国人非法偷渡的高潮期，其中，1989年夏季福建省福清东阁华侨农场安置的部分越南侨民以“难民”身份通过各种渠道偷渡出境成功的事件是中国人蛇集体乘船偷渡活动的肇始，也因此有人称这一时期是中国非法移民的“爬船时代”。这期间的中国非法偷渡移民活动的主要特点是频率高和规模大。以1993年中国人偷渡美国为例，据统计，仅1993年一年内就有2万多人通过各种渠道偷渡到美国，而1993年上半年被美国海上防卫队拦截的中国人蛇船就有：1月25日的“满吉丸号”载180人，2月3日的“东林号”载527人，4月23日的“美人鱼号”载243人，5月24日的“百仓号”载169人，6月2日的“天使号”载120人，6月2日的“鹦鹉号”载150人，6月7日的“金大通号”载199人，6月7日的“金色冒险号”载300人等等[3](Ｐ226)。
在1996年之后，由于中国加强了对偷渡打击的国际合作，大规模的偷渡现象得到了有效的遏制，那种百人以上大规模的集团偷渡已经不可能了。但另一方面，由于整个世界和中国的更加相互开放，中国人以探亲、自费留学、旅游、商务考察、劳务输出等合法形式出国，然后在目标国非法滞留和非法打工的非法移民形式日益增加。
中国人非法滞留移民的主要国家是发达国家，也有非法滞留发展中国家，然后再以其他非法方式，如持假证件和假护照等到达目标国的。据统计，目前在世界各地非法滞留的中国非法移民数量已远远超过了偷渡移民的人数，他们占目前世界各地华人总数的5%～20%，而且还以20%的年平均增长率在不断地发展[4](Ｐ12-22)。而就非法移民的方式和工具来看，1996年后的非法移民活动已将以前用轮船直航偷渡的单一方式完全复杂化了。
所谓的非法移民“立体化模式”就是指非法移民者在非法移民组织的控制下，以海陆空不同的交通工具分散出境，然后在第三国集中，最后以不同的交通工具将人蛇送到目标地的行动方式。曾经专营中国人蛇非法移民的“大萍姐”在1996年美国新移民法案颁布后所经营的方式就是这一模式的典例，即首先通过国内航空和铁路将“人蛇”集中到云南与缅甸的边界地方和东南亚国家，然后越境非法进入缅甸，再通过金三角和胡志明小道，进入泰国，然后用台湾的假护照直飞美国；或通过第三国转飞美国；或坐船绕马六甲，穿越印度洋，经过非洲好望角，再横渡大西洋，到达美国纽约；或先期抵达中美洲，再通过陆路或海路到达美国的南部边境或边境海岸；或从泰国坐船绕印度尼西亚群岛和澳洲，再横渡太平洋直抵美国的西海岸。
但无论如何，集团偷渡仍是立体化模式中的主要组织形式之一。福建省曾对2000年接收的3300多名境外遣返偷渡人员进行审查，结果发现其中有2300多名是集体下海的，占遣返总人数的七成[3](Ｐ241)。可以看出，减少偷渡次数以降低风险系数，扩大偷渡规模以保持高额利润，决定了成批集体乘船偷渡仍将是蛇头组织偷渡的主要形式之一。例如，偷渡欧洲的现代特点是偷渡者分批分期以不同的形式合法出境，然后通过其它手段在东欧某些国家集中，最后以集团规模偷渡到达目的地，“多佛尔事件”就是这种模式。
(二)非法移民活动的移出地全中国化，非法移民的目标地全球化，且非法移民的进程与流向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民族性趋向中国的偷渡潮最早发生于1982年，当时的偷渡活动主要集中在南部沿海的广东、福建和海南等少数地区，北部沿海只是偶然发生。
最初的偷渡活动都基本处于隐蔽状态，且多为零星人员的铤而走险。由于地缘政治和经济的原因，1980年代的中国非法移民活动大多以香港和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的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家为目的地。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福建、浙江、广西、江苏、山东、辽宁等沿海地区发生多起成批人员集体乘船偷渡的案件，同时在云南、新疆、西藏、内蒙古、黑龙江等边境省份也不断发生非法越境的偷渡事件，而在内地的北京、西安、重庆等有国际航班的地区也经常发生使用伪证非法出境的严重事件。
在1989～1996年期间，美国是中国非法移民的最大目的地。据美国有关人员的估计，在1988～1993年间，每年入境的福州非法移民为2.5万人，在美国的福建非法移民总数应在15万以上。据美国移民局估计，单是大萍姐就安排了至少3000多福建人偷渡到美国[5](Ｐ38)。1996年之后，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目的地表现出以欧洲和澳洲新增长点地区为主导的全球化态势。据一份报告透露，每年大约有50万中国大陆民众偷渡出国，其中到美国的约有10万人，到莫斯科的有5万人，到欧洲各国的约10万人，到胡志明市和曼谷的各有1.5万，巴西1万人，非洲有2.5万人，日本有1万，其余的分布在澳大利亚、墨西哥和台湾等地区[3](Ｐ241)。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沿海和边境地区仍是非法移民的重灾区，其中福建沿海地区和东北边境地区是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高发区。
而从当前的调查和报道来看，福建非法移民活动又主要集中在福州附近的长乐、连江、福清、平潭等地区。例如，在多佛尔港事件中丧生的58名人蛇都来自中国的福建省，其中福清28人，长乐23人，连江2人，平潭2人，马尾1人，另2人不详。所谓非法移民进程和流向的稳定性是指中国不同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大致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目的地。例如，就全国范围来说，新疆人的非法移民流向中亚地区，内蒙古和东北地区的非法移民流向俄罗斯的西伯利亚，辽宁人和山东人一般非法移民到韩国，江苏和上海人非法移民到日本，福建人一般非法移民到美国等。而福建省沿海地区的几个高发区的非法移民活动也有其稳定的流向规律，例如，在当今世界上流传着一句顺口溜：美国怕长乐，日本怕福清，台湾怕平潭，世界怕福建，这说明了不同地方的非法移民活动与一定国家和地区有着稳定的关联。
所谓非法移民进程与流向的民族性主要有两个方面的意义，一是指中国的少数民族向国外相同民族或相同文化宗教的国家进行非法移民，如新疆的维吾尔族人向同为伊斯兰教的中亚地区进行非法移民，中国东北的朝鲜族人向相同民族的韩国进行非法移民等；另一方面是，中国沿海或内地的人们大多向国外有本土本族华侨华人居住的国家进行非法移民，如福建和广东两省的人大多向闽粤籍华侨华人占主流的东南亚国家和美国进行非法移民。由此看来，历史、文化、宗教和民族形成的移民链在中国非法移民的进程中具有特殊的影响。例如，福建福清人就喜欢偷渡到美国，是先有一批成功者，后来一带十，十带百，成为闻名美国的“福清帮”。
另外，就近几年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来看，还有一个现象应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福建偷渡者在中国的出发地点，由原来的福建沿海几个港口和边境口岸城市，转移到上海、天津、大连甚至内地的其他城市，偷渡者出境与入境地点分散的目的是用“游击战”打乱政府的视野。
(三)非法移民活动的组织、经营、资本运作与影响日益国际化
福建非法移民活动国际化的主要内容有三点：
一是福建非法移民活动由单一的国际偷渡组织、国际人口走私组织和国际黑社会组织行动走向联合设计、运作和控制，不同国际组织在非法移民的各个阶段的分工十分细致。例如，在1990年代初期，“大萍姐”组织的国际偷渡集团就独立经营中国人蛇特别是福建人蛇的非法移民活动，当时经营中国人蛇特别是福建人蛇偷渡活动的国际组织还有台湾的人口走私组织和总部设在台湾的国际黑社会组织。
在美国颁布了1996年新移民法以后，特别是在此后国际社会加强了打击非法移民的力度和加强了国际合作后，单一的国际组织便无法面对，于是便出现了国际偷渡组织、国际走私集团和国际黑社会组织的合作和偷渡活动方式的立体化现象的出现。“多佛尔事件”中的中国人蛇偷渡欧洲的整个行为就是案例。
根据多佛尔惨案幸存者的回忆，偷渡欧洲的路线为：先由中国人蛇集团负责将偷渡客从北京国际机场合法出境到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的蛇头基地，然后由南欧国际人口走私组织负责安排人蛇坐密封的货柜车经过克罗地亚到达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这是通往西欧的最大转运站；当人蛇达到一定数量之后，东欧国际犯罪集团将他们由密封的货柜车运到奥地利，然后转乘飞机到达法国的巴黎，再经由特快列车取道比利时到达荷兰的鹿特丹，然后西欧的国际人口走私犯罪组织将人蛇又通过密封的货柜车经由比利时的磁尔布鲁克至英国的多佛尔港，这就是他们的全过程。
此过程也说明，非法移民活动的国际化将非法移民活动的中转空间扩大了，经历的时间拉长了，但风险降低了，安全增加了。报道表明，控制着当前中国和英国之间的偷渡渠道的国际蛇头大约有7～10个团伙和组织。例如，在欧洲的斯洛文尼亚就曾经存在过著名的以隆查里奇为头目的国际偷渡集团。据欧洲联盟估计，每年大约有50个跨国犯罪组织共同经营着40万世界各地的人偷渡到欧盟国家境内。
二是非法移民活动的流向、程度与方式等内容日益与国际经济政治的发展密切联系。例如，在1990年代，美国经济处于连续的景气发展阶段，所以它吸引了当时的绝大多数福建人的偷渡和世界其他地区的非法移民；在欧洲，当申根协议终于在1997年3月26日全面生效后，偷渡欧洲的福建非法移民和世界其他地区的非法移民便日益增多起来。也因此，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之间有关非法移民及人权的外交纠纷和矛盾日益加剧和复杂化。
三是非法移民活动的经费运作日益融入国际资本的全球化进程之中。这一点是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国际资本流动全球化和各种非法国际组织的全球化现象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它也与国际政治腐败全球化和国际洗钱活动全球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非法移民活动的商品化是非法移民资本全球化的基础，而活跃于中国沿海地区的地下钱庄就是其载体。过去是非法移民者主动寻找蛇头组织，现在是国际人口走私集团主动用各种手段招揽生意。中国沿海的地下钱庄既为偷渡客垫付资本，同时又为国际人口走私集团收集债务。非法移民资本运作的全球化将不可避免地会给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的发展带来不良的影响。
三、结束语
非法移民问题是现代国家主权、国际社会开放和经济全球化的副产品，它们是世界人口特别是劳动力国际性转移的非法部分。根据国际移民组织(ＩＯＭ)2000年的保守估计，目前全世界每年约有1.5亿国际移民，其中就有超过3000万属于非法移民。中国人在世界上的确众多，但如何把大批剩余的中国人力资源有序地向世界输出，中国人的大批输出对世界是福还是祸这些问题都应引起我们的思考。中国人的非法移民问题是有极为复杂而深层的国际国内社会因素的，很难在短期内根除。但应该说，以福建偷渡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事件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仍然是国际非法移民潮流中的很少部分，而其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是世界经济结构的失衡和经济利益的驱动，所以说它的性质主要是经济的，而不是政治的。所以，对待非法移民问题，除了遏制和打击以外，国际社会更应该从发展的角度去思考和合理地去疏导。
[参考文献]
[1]庄国土.对近20年华人国际移民活动的几点思考[Ｊ].华侨华人历史研究，1997(2).
[2]朱美荣.福建省新移民问题剖析及相关政策初探[Ｊ].人口研究，2001(5).
[3]黄杰.中国人蛇黑幕———偷私渡大追踪[Ｍ].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
[4]黄润龙.中国的非法移民问题[Ｊ].人口与经济，2001(1).
[5][美]彼得·邝.黑着———在美国的中国非法移民[Ｍ].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1. ¶ 2:31 AM
(暨南大学华侨华人研究所，广东广州 510634)
[摘要]近几年来，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问题日益受到世界的关注和引起国人的担忧，911事件又强化了非法移民作为一种非传统安全因素对国际社会的影响。当前，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是中国非法移民事件的主体，以其为案例对中国当代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进行研究，将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活动作到有的放矢的预防与治理。
[关键词]中国非法移民；福建沿海地区；活动特征
一、问题的缘起
自人类进入新千年以来，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问题便日益受到世界的关注和引起国人的担忧。2000年6月19日在英国多佛尔港发生的58名中国福建偷渡客罹难的重大事件，2001年10月8日在韩国南部全罗南道丽水港海域附近发生的、韩国人蛇集团为淹没犯罪证据而将因窒息死亡的25名来自中国福建的人蛇抛尸大海的惊人事件，加上2003年8月26日台湾蛇头残忍地将从福建偷渡去台湾的22名女子全部推进大海，造成6人死亡、3人失踪的严重事件，是中国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问题被推向国际社会舆论焦点的重大新闻。
另据报道，2004年2月5日发生在英国英格兰西北部兰开夏郡的“莫克姆海湾事件”中的有关中国非法劳工也大多是福建人。而事实上，福建沿海地区作为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高发区而为世界所熟识的时间则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因为1993年6月6日发生在美国纽约海岸的“金色冒险号”事件中的所有286名偷渡客都是福建人。
有鉴于此，笔者认为，以当代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为案例，对当代中国非法移民问题进行研究，是一项十分必要而且也是十分迫切和有益的工作。就新中国来说，偷渡等非法移民现象不是近年才出现的。早在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成立之际和60年代初期，一些反动分子为了逃避人民民主专政的镇压而纷纷逃亡境外；当然也有个别在政治运动中被无辜遭受打击的人以及在大饥荒年代因生活所迫而越境到国外的人。
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实行对外开放和发展经济，加上海外华人回国旅游和创业的互动等因素影响下，以偷渡为主体的非法移民活动便由此逐渐增多起来。据有关学者分析，在1978～1995年间，大约有20～40万中国人非法移民到世界其它国家[1](Ｐ1-6)；而就福建省来说，在1979～1998年间，至少有22万人非法移居国外[2](Ｐ65)。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目前在全球范围内究竟有多少中国非法移民尚不得而知。
自1990年代、特别是9·11事件以来，非法移民作为一种非传统安全因素对国际社会产生的强大冲击而日益受到国际社会的重视。当前，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是中国非法移民事件的主体。以福建沿海地区非法移民活动为案例对中国当代非法移民活动进行深入研究，不仅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的历史与现状的了解，也有利于我们对中国非法移民活动做到有的放矢的预防与治理。受篇幅的限制，本文将仅就当代中国非法移民的特征进行剖析和探讨。
二、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
在就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进行分析之前，笔者认为有必要就非法移民活动研究的内容进行一点说明，因为特征是一种形式，它由内容所决定。就目前国际社会学界对非法移民的研究来看，大多数成果仍侧重于对非法移民的跨国迁移过程分析。笔者认为，作为一种流动学进程，完整的非法移民活动流程应包括三个部分，即流动前的准备过程、流动中的跨境过程与进入目标地后的结果过程。应该说，以上三个过程的流程是不能断然分开的，它们是一个链上的三个点，同时它们又处于不断的互动之中，因为它们的流动不是单向的，而是多向的。
有关中国的非法移民活动研究也应该包括以上内容，但在研究的实践中，受各种条件的制约，我们往往不可能完全做到。故在分析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之时，我们不得不将它的内容简化，仅从非法移民活动的形式与工具、非法移民的地域和非法移民的国际空间三个方面进行思考。综合来说，当代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特征主要表现有以下三点：
(一)非法移民活动的形式以偷渡为主转变为以非法滞留为主，非法移民的手段和方式向“立体化模式”发展
一般来说，非法移民可分为非法偷渡和非法滞留两种主要形式。1989～1996年是中国人非法偷渡的高潮期，其中，1989年夏季福建省福清东阁华侨农场安置的部分越南侨民以“难民”身份通过各种渠道偷渡出境成功的事件是中国人蛇集体乘船偷渡活动的肇始，也因此有人称这一时期是中国非法移民的“爬船时代”。这期间的中国非法偷渡移民活动的主要特点是频率高和规模大。以1993年中国人偷渡美国为例，据统计，仅1993年一年内就有2万多人通过各种渠道偷渡到美国，而1993年上半年被美国海上防卫队拦截的中国人蛇船就有：1月25日的“满吉丸号”载180人，2月3日的“东林号”载527人，4月23日的“美人鱼号”载243人，5月24日的“百仓号”载169人，6月2日的“天使号”载120人，6月2日的“鹦鹉号”载150人，6月7日的“金大通号”载199人，6月7日的“金色冒险号”载300人等等[3](Ｐ226)。
在1996年之后，由于中国加强了对偷渡打击的国际合作，大规模的偷渡现象得到了有效的遏制，那种百人以上大规模的集团偷渡已经不可能了。但另一方面，由于整个世界和中国的更加相互开放，中国人以探亲、自费留学、旅游、商务考察、劳务输出等合法形式出国，然后在目标国非法滞留和非法打工的非法移民形式日益增加。
中国人非法滞留移民的主要国家是发达国家，也有非法滞留发展中国家，然后再以其他非法方式，如持假证件和假护照等到达目标国的。据统计，目前在世界各地非法滞留的中国非法移民数量已远远超过了偷渡移民的人数，他们占目前世界各地华人总数的5%～20%，而且还以20%的年平均增长率在不断地发展[4](Ｐ12-22)。而就非法移民的方式和工具来看，1996年后的非法移民活动已将以前用轮船直航偷渡的单一方式完全复杂化了。
所谓的非法移民“立体化模式”就是指非法移民者在非法移民组织的控制下，以海陆空不同的交通工具分散出境，然后在第三国集中，最后以不同的交通工具将人蛇送到目标地的行动方式。曾经专营中国人蛇非法移民的“大萍姐”在1996年美国新移民法案颁布后所经营的方式就是这一模式的典例，即首先通过国内航空和铁路将“人蛇”集中到云南与缅甸的边界地方和东南亚国家，然后越境非法进入缅甸，再通过金三角和胡志明小道，进入泰国，然后用台湾的假护照直飞美国；或通过第三国转飞美国；或坐船绕马六甲，穿越印度洋，经过非洲好望角，再横渡大西洋，到达美国纽约；或先期抵达中美洲，再通过陆路或海路到达美国的南部边境或边境海岸；或从泰国坐船绕印度尼西亚群岛和澳洲，再横渡太平洋直抵美国的西海岸。
但无论如何，集团偷渡仍是立体化模式中的主要组织形式之一。福建省曾对2000年接收的3300多名境外遣返偷渡人员进行审查，结果发现其中有2300多名是集体下海的，占遣返总人数的七成[3](Ｐ241)。可以看出，减少偷渡次数以降低风险系数，扩大偷渡规模以保持高额利润，决定了成批集体乘船偷渡仍将是蛇头组织偷渡的主要形式之一。例如，偷渡欧洲的现代特点是偷渡者分批分期以不同的形式合法出境，然后通过其它手段在东欧某些国家集中，最后以集团规模偷渡到达目的地，“多佛尔事件”就是这种模式。
(二)非法移民活动的移出地全中国化，非法移民的目标地全球化，且非法移民的进程与流向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民族性趋向中国的偷渡潮最早发生于1982年，当时的偷渡活动主要集中在南部沿海的广东、福建和海南等少数地区，北部沿海只是偶然发生。
最初的偷渡活动都基本处于隐蔽状态，且多为零星人员的铤而走险。由于地缘政治和经济的原因，1980年代的中国非法移民活动大多以香港和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的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家为目的地。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福建、浙江、广西、江苏、山东、辽宁等沿海地区发生多起成批人员集体乘船偷渡的案件，同时在云南、新疆、西藏、内蒙古、黑龙江等边境省份也不断发生非法越境的偷渡事件，而在内地的北京、西安、重庆等有国际航班的地区也经常发生使用伪证非法出境的严重事件。
在1989～1996年期间，美国是中国非法移民的最大目的地。据美国有关人员的估计，在1988～1993年间，每年入境的福州非法移民为2.5万人，在美国的福建非法移民总数应在15万以上。据美国移民局估计，单是大萍姐就安排了至少3000多福建人偷渡到美国[5](Ｐ38)。1996年之后，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目的地表现出以欧洲和澳洲新增长点地区为主导的全球化态势。据一份报告透露，每年大约有50万中国大陆民众偷渡出国，其中到美国的约有10万人，到莫斯科的有5万人，到欧洲各国的约10万人，到胡志明市和曼谷的各有1.5万，巴西1万人，非洲有2.5万人，日本有1万，其余的分布在澳大利亚、墨西哥和台湾等地区[3](Ｐ241)。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沿海和边境地区仍是非法移民的重灾区，其中福建沿海地区和东北边境地区是中国非法移民活动的高发区。
而从当前的调查和报道来看，福建非法移民活动又主要集中在福州附近的长乐、连江、福清、平潭等地区。例如，在多佛尔港事件中丧生的58名人蛇都来自中国的福建省，其中福清28人，长乐23人，连江2人，平潭2人，马尾1人，另2人不详。所谓非法移民进程和流向的稳定性是指中国不同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大致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目的地。例如，就全国范围来说，新疆人的非法移民流向中亚地区，内蒙古和东北地区的非法移民流向俄罗斯的西伯利亚，辽宁人和山东人一般非法移民到韩国，江苏和上海人非法移民到日本，福建人一般非法移民到美国等。而福建省沿海地区的几个高发区的非法移民活动也有其稳定的流向规律，例如，在当今世界上流传着一句顺口溜：美国怕长乐，日本怕福清，台湾怕平潭，世界怕福建，这说明了不同地方的非法移民活动与一定国家和地区有着稳定的关联。
所谓非法移民进程与流向的民族性主要有两个方面的意义，一是指中国的少数民族向国外相同民族或相同文化宗教的国家进行非法移民，如新疆的维吾尔族人向同为伊斯兰教的中亚地区进行非法移民，中国东北的朝鲜族人向相同民族的韩国进行非法移民等；另一方面是，中国沿海或内地的人们大多向国外有本土本族华侨华人居住的国家进行非法移民，如福建和广东两省的人大多向闽粤籍华侨华人占主流的东南亚国家和美国进行非法移民。由此看来，历史、文化、宗教和民族形成的移民链在中国非法移民的进程中具有特殊的影响。例如，福建福清人就喜欢偷渡到美国，是先有一批成功者，后来一带十，十带百，成为闻名美国的“福清帮”。
另外，就近几年福建沿海地区的非法移民活动来看，还有一个现象应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福建偷渡者在中国的出发地点，由原来的福建沿海几个港口和边境口岸城市，转移到上海、天津、大连甚至内地的其他城市，偷渡者出境与入境地点分散的目的是用“游击战”打乱政府的视野。
(三)非法移民活动的组织、经营、资本运作与影响日益国际化
福建非法移民活动国际化的主要内容有三点：
一是福建非法移民活动由单一的国际偷渡组织、国际人口走私组织和国际黑社会组织行动走向联合设计、运作和控制，不同国际组织在非法移民的各个阶段的分工十分细致。例如，在1990年代初期，“大萍姐”组织的国际偷渡集团就独立经营中国人蛇特别是福建人蛇的非法移民活动，当时经营中国人蛇特别是福建人蛇偷渡活动的国际组织还有台湾的人口走私组织和总部设在台湾的国际黑社会组织。
在美国颁布了1996年新移民法以后，特别是在此后国际社会加强了打击非法移民的力度和加强了国际合作后，单一的国际组织便无法面对，于是便出现了国际偷渡组织、国际走私集团和国际黑社会组织的合作和偷渡活动方式的立体化现象的出现。“多佛尔事件”中的中国人蛇偷渡欧洲的整个行为就是案例。
根据多佛尔惨案幸存者的回忆，偷渡欧洲的路线为：先由中国人蛇集团负责将偷渡客从北京国际机场合法出境到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的蛇头基地，然后由南欧国际人口走私组织负责安排人蛇坐密封的货柜车经过克罗地亚到达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这是通往西欧的最大转运站；当人蛇达到一定数量之后，东欧国际犯罪集团将他们由密封的货柜车运到奥地利，然后转乘飞机到达法国的巴黎，再经由特快列车取道比利时到达荷兰的鹿特丹，然后西欧的国际人口走私犯罪组织将人蛇又通过密封的货柜车经由比利时的磁尔布鲁克至英国的多佛尔港，这就是他们的全过程。
此过程也说明，非法移民活动的国际化将非法移民活动的中转空间扩大了，经历的时间拉长了，但风险降低了，安全增加了。报道表明，控制着当前中国和英国之间的偷渡渠道的国际蛇头大约有7～10个团伙和组织。例如，在欧洲的斯洛文尼亚就曾经存在过著名的以隆查里奇为头目的国际偷渡集团。据欧洲联盟估计，每年大约有50个跨国犯罪组织共同经营着40万世界各地的人偷渡到欧盟国家境内。
二是非法移民活动的流向、程度与方式等内容日益与国际经济政治的发展密切联系。例如，在1990年代，美国经济处于连续的景气发展阶段，所以它吸引了当时的绝大多数福建人的偷渡和世界其他地区的非法移民；在欧洲，当申根协议终于在1997年3月26日全面生效后，偷渡欧洲的福建非法移民和世界其他地区的非法移民便日益增多起来。也因此，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之间有关非法移民及人权的外交纠纷和矛盾日益加剧和复杂化。
三是非法移民活动的经费运作日益融入国际资本的全球化进程之中。这一点是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国际资本流动全球化和各种非法国际组织的全球化现象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它也与国际政治腐败全球化和国际洗钱活动全球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非法移民活动的商品化是非法移民资本全球化的基础，而活跃于中国沿海地区的地下钱庄就是其载体。过去是非法移民者主动寻找蛇头组织，现在是国际人口走私集团主动用各种手段招揽生意。中国沿海的地下钱庄既为偷渡客垫付资本，同时又为国际人口走私集团收集债务。非法移民资本运作的全球化将不可避免地会给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的发展带来不良的影响。
三、结束语
非法移民问题是现代国家主权、国际社会开放和经济全球化的副产品，它们是世界人口特别是劳动力国际性转移的非法部分。根据国际移民组织(ＩＯＭ)2000年的保守估计，目前全世界每年约有1.5亿国际移民，其中就有超过3000万属于非法移民。中国人在世界上的确众多，但如何把大批剩余的中国人力资源有序地向世界输出，中国人的大批输出对世界是福还是祸这些问题都应引起我们的思考。中国人的非法移民问题是有极为复杂而深层的国际国内社会因素的，很难在短期内根除。但应该说，以福建偷渡活动为主体的中国非法移民事件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仍然是国际非法移民潮流中的很少部分，而其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是世界经济结构的失衡和经济利益的驱动，所以说它的性质主要是经济的，而不是政治的。所以，对待非法移民问题，除了遏制和打击以外，国际社会更应该从发展的角度去思考和合理地去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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