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差酒店越住越差?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吴迪
2007年2月13日 星期二
财务给我发来最新的报销标准,鉴于公司刚刚起步,还没挣钱,出差的酒店房费限制在500元/晚以下。我说,哪用得着啊,我都“如家”、“锦江之星”好久了(都是广告置换来的,还有三十多间,且用呢),再下去就要直奔车马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过去十几年里,我的职业生涯一直在往高处走,可是出差酒店是垂直往低处流,势不可当。
本人先是混奢侈品行业,戴比尔斯钻石中心,好日子都是那时候过的。为了显示钻石王国的豪气,出门必须住五星级,明明是大中华区的年会,非要到越南去开。一上班,就让我到瑞士洛桑培训两周。洛桑是奥林匹克委员会的所在地,奥林匹克湖畔,有一个超五星酒店BEAU-RIVAGE PALACE。年头久远,硕大的铜制房门钥匙,出酒店要交给前台。看门老头七十多了,是座历史丰碑,告诉我戴安娜跟她男朋友约会也住这里。
酒店外观虽老旧,但是室内却很现代。那时我正好情场失意,躺在六尺宽的大床上,倍感孤独。每天回来床上新放的一枚瑞士巧克力,是唯一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戴比尔斯总部在伦敦,出了希思罗机场递给出租车司机酒店地址,通常都会赢来一个“哇塞”的表情。某次去的也是个超五,也是超有历史的,大堂狭窄,可是司机告诉我这是麦当娜唯一看得上的伦敦酒店。公事一完,自费从麦当娜御用的酒店马上搬到最便宜的B&B(只提供bed & breakfast),我居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我还住过公司的员工宿舍,在高级住宅区买下的两排联体公寓,自然也是老房子。狭长的楼梯,墨绿的暗花墙纸,很英国,好像应该有休·格兰特从上面走下来。有专职的管家保姆,操着标准伦敦音说“May I help you, sir ?”(联想起《大腕》那个不求最好只求最贵的段子)。
中国人在欧美出差,最大的问题是那个中国胃,西餐吃上三天就上火。在泰国就没这个问题了。某次去曼谷,奇怪的是公司没安排有历史的酒店,住了超IT的THE PENINSULA。我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搞明白所有的按钮,然后泡在浴缸里,咳嗽一声,墙上的电视就开了。不过,我还是跑到旁边那个类似上海国际饭店的有历史的酒店上上下下瞻仰了一遍。有历史才有范儿,这是东家传送给我的观念。
除了出差,一年一次的公司OUTING也是大手笔。在马来西亚的兰卡威我们住的是喜来登的beach house,两个人一间独栋的房子,出门50米可下海,早上有猴子过来跟你要吃的。
我住过的最不像五星的五星是东京的PRINCE,房间小得没法说,日本居住空间的拥挤由此可见。办完公事我自己玩,就找了个便宜的家庭旅馆,还宽大点。
后来我去《ELLE》杂志工作,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媒体行业。凭着《ELLE》在时尚界的威名,客户接连不断地邀请出国,一年足有六七次。不过,行程都安排得很紧,住的也就是HILTON、MARRIOTT之类的商务酒店。有次卡地亚请去巴黎,下了飞机也不让倒时差,马上就安排看工厂看商店直到看红磨坊,晚餐一直吃到11点,困得我啊,眼前晃着上身全裸的美女,却直打磕睡!如此看着光鲜的苦差,我后来能推则推。
再后来的工作不需要出差,再再后来就是现在了,如家快捷、锦江之星的干活。某次在重庆,让司机找鹅岭的锦江之星,他费了老劲找到了,说:“这是啥子酒店嘛,明明是招待所。”某天,锦江之星突然停电,一片漆黑了10分钟。我不敢动,靠着笔记本电脑照明。早上五点被一阵嘹亮歌声吵醒,原来附近有个军营。
我记得写《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周励,在书里炫耀她在瑞士住的酒店海明威也住过,好像这样她就多了不起了。类似的逻辑真是有趣,好像睡在海明威睡过的床上,就能沾到他的仙气一样。有朋友打趣我的一年不如一年的酒店史,我丝毫没感觉,对我来说,只要酒店能洗热水澡,床单干净,都一样。公司给的待遇和我个人的财力,是两码事。只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却并非人人都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