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发生银行挤兑谈起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
2007年9月25日 星期二
过去一周,对英国公众和政界均造成冲击的金融恐慌,带来了两个值得注意的结果:一是自1866年Overend & Gurney破产以来英国的银行首次出现挤兑;二是突然之间,银行存款就转变为公众债务。这些时刻具有历史意义。
那么,这些令人惊讶的事件是怎么得以发生的?答案是“传染效应”,正如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发生的状况一样。当泰国于1997年7月份宣布泰铢贬值时,几乎没人预见到这场危机蔓延的方式。不过,传染并非漫无目的。一些国家比其它国家更容易受到感染。
Northern Rock也同样如此。这家专业的住房贷款银行通过向批发市场出售贷款,节省了向公众吸纳存款的成本。这是个有利可图的策略,直至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和证券化融资市场危机瓦解了投资者的信心。Northern Rock未能确保自己置身于这一突发事件之外。信用(或信任)消失了,而随之消亡的还有其商业模式。
这些市场上流动性的干涸,最终迫使该行向承诺提供融资的英国当局寻求帮助。但当局拯救Northern Rock的努力,无异于在戏院里大喊“失火”。惊慌失措的公众纷纷想把自己的存款提取出来。
随着公众陷入恐慌,政府官员也是一样。一个具备偿付能力的政府是不会让普通储户损失大笔存款。存款保险是消除这种可能性的一种方法。但在
英国,此类保险只对前2000英镑提供全额保险,此后3.3万英镑只有90%的保险。更糟糕的是,如果破产清偿,储户是排在最末。英国存款保险并不能防范问题银行出现挤兑情况。它保证这些情况会发生。出现挤兑状况相当合理。
英国央行(Bank of England)提供的流动性援助,并不足以消除恐慌情绪,因为公众担心Northern Rock丧失偿付能力。即便是政府当局出面澄清也无济于事。毕竟,如果这些要人不打算立即关闭这家银行,他们还能说些别的什么吗?此外,为何公众对一家金融机构的信心应该超越对市场的信心呢?
政府为所有存款担保的决定完全可以理解。首先,储户支持这一决定。其次,任何政界人士都知道,目睹大量普通老百姓试图从一家受到监管的金融机构提取存款,对政府能力的信誉构成致命打击。第三,指望普通老百姓评估一家老牌金融机构的策略,特别是当该机构的贷款短期内大幅增加时,这种想法颇为可笑。最后,传染效应会蔓延。上周一,发放购房贷款的专业机构股价普遍大幅下挫。Northern Rock或许不是一家具有系统重要性的机构。但其挤兑问题却成为一个具有系统重要性的事件。
我必须在此声明自己的利益关系:我的近亲在 Northern Rock有存款。因此作为个人,我对政府这种做法感到满意。但作为一个讲究实际的评论员,我对此感到惋惜。但任何一届英国政府都会采取相同举动。如果政府没有介入,流向那些被认为肯定不会破产的大银行的挤兑风波,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为存款进行担保的决定引发了巨大的问题。存款负债被国有化了,而尽管金融系统中的资产受到了监管,但仍然掌握在私人手中。如果不理解这一点的含义,你就没有关注金融行业目前发生的情况。
这场危机为我们提出了几个问题。第一个是这场危机是否本可以避免。请注意,在这场动荡中,出差错的不是Northern Rock的信贷策略,而是借款。监管机构还应当坚称,它能够避免其赖以获取资金的金融市场崩溃吗?我不知道答案。但现在这已经成为更加广泛的一个大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这场危机是否本可以得到更好的处理。一些人认为,如果英国央行坚持仅以惩罚性利率向优质抵押物提供贷款并拒绝干预金融市场的决心不那么“维多利亚主义”,情况可能会好一些。然而,降低3月期利率可能也救不了Northern Rock。如果英国央行愿意接受范围更广的抵押物,可能就会有更多金融机构找上门,从而可能使Northern Rock的可怕状况看上去没那么独特。但为了鼓励它们采取这样做,英国央行收取的利率也要比惩罚性利率低。这就等于向管理不善的金融机构提供一笔金额巨大的补贴。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英国央行本应当秘密提供借款或者安排一些其它金融机构进行收购,而不是像上周所做的那样,公开行使最终贷款人职能。但这在如今是不可能的。Northern Rock必须发出利润预警。相似地,任何收购提议也必须通告股东。存款者就会知道,交易可能落空,对他们造成可怕的后果。因此,英国央行认为,透明度本身导致银行挤兑一定会发生。
第三个问题是,未来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我的同事约翰•凯(John Ka)在他的专栏里给出了部分答案。通常的破产程序不应当适用于银行。此外,应当提高存款保险的额度,并确保随时可以获得。但倒闭金融机构的股东一定不能获得纾困。这就是为什么我仍然认为,英国央行坚持仅以惩罚性利率向优质抵押物提供流动性的做法是正确的。这应当会给股东提供一些坚守审慎管理的刺激。
但还有其它更宽泛的问题。只要政府不能——或者不愿——让普通存款机构遭受麻烦,道德风险就会泛滥。答案肯定要包含更加严厉的监管规定:提高资本金率、必须获取长期次级债务和特定的流动性要求。
最终,这场危机和传染结束了吗?我的猜测是,“远未如此”。如果在实体经济健康的时候,金融系统也会发生如此剧烈的震荡,那么我担心一旦经济环境开始恶化,会发生什么。金融系统似乎比我担心的还要不稳固。以往流动性过剩局面的终结很可能带来更多糟糕的意外。但这仍然是必要和健康的。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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